台球

注册

 

发新话题 回复该主题

划重点推荐的潜力好书我怕突然想起你, [复制链接]

1#

第九章

救护车走了半天,立萱还呆站在原地没有动,垨真握住她的手,看着她苍白的脸色,知道她吓得不轻。垨真不善安慰人,只得用力搂住了她的肩,立萱心里喃喃地问自己,怎么办,怎么办?垨真说:“姜阿姨和爸爸已经跟过去了,垨业不会有事。”可是立萱却哭了,半身婚纱,腿软地蹲下去,一开始忍着,后来放声大哭,引得路人侧目,这婚纱工作室的工作人员也不知所措,心痛她跪地的婚纱,可是不敢上前拉她。

垨真只得搂住她,劝解着她,心里满满妒忌,她从没有为自己这样哭过,虽然这想法有点荒谬,但他忍不住心情出奇地难受。直到半小时后,姜意珍打来电话,报了平安,她方才止住了哭,婚纱前襟已经被她弄脏了,这时候,清醒过来,只是木木地不说话,身体觉重得像一只大笨钟,停了摆似的,不愿意动。

垨业的病以前也发过一次,只是他们那时还小,听家里的帮佣说起过,又不是要了人命,她倒哭得天昏地暗,凭由垨真给她擦眼泪,明明她比他要懂事,比他要成熟,怎么在他面前是哭的人总是她。垨真说:“走吧,医院人多,明天再去看垨业。”两人回了休息室,他见立萱不动,伸手替她拿手提包,包下压着一个文件袋,垨真还没有碰到包,立萱压住,不让他碰。

垨真吓了一跳,立萱快速收好文件,这时才说:“垨真,我累了,开不了车,你让陆锦一来送你回去,好不好?”垨真问:“你要去哪里?”该不会是偷偷要去看垨业,他们的感情何至好到这地步?立萱说:“我有事要出去一躺,你乖乖回去,好不好?”垨真不说话,但嘴角紧紧抿着,表示他不喜欢这样。

可是立萱望着他,眼里蓄残留着泪水,可怜兮兮地望着他,他于心不忍,答应了。陆锦一的车来得很快,其实垨真并不需要人来送他回去,可是这个时候,他不愿再忤逆她的意思,他怕她哭,只得跟着陆锦一上了车,回过头去看她,车子刚一起步,她就急不可待地打了一辆出租车。

垨真好奇,她这个时候会去哪里?

立萱到军区疗养院的时候,天都已经黑了,夜风冷冷地吹在身上,她才发现,原来九月的秋风可以这样刺骨。她来这里有什么用呢,事情因为质问而改变吗?但立萱总要问个明白,她进去时,乔永安正坐在病床上,看着窗外的风吹起窗帘,细雨落在窗上,一颗又一颗。

立萱推门,他望向她,叫了一声萱萱。立萱真不敢相信姜意珍的话,这一刻,她的话全是谎话,她不相信。乔父看着她通红的眼,问:“哭过了?”立萱好半天没有问出一句话,只是掉下了泪,然后叫了一声:“爸爸。”乔父有了默契,他说:“姜小姐打过电话来。她猜,你会来找我。”

立萱现在依然不相信那会是真的,乔永安说:“倪太太曾经也来找过我。”他顿了一顿,“我并不是想要隐瞒你真相,只是想到如果你的人生可以这样平顺,又何必告诉你那些过往的错误,那根本不是你所能选择的,立萱,不是你的错。”

包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,垨真打电话来催她回家。可是立萱现在心乱如麻,她说:“明天再回去。”垨真问她:“你在疗养院?姜阿姨刚才来过,她说你在疗养院?”立萱点了点头,她的语气大抵十分低沉,垨真这一回没有太勉强她。为了让她安心,他说:“垨业真的没事,医生说观察两日就可以出院。”

立萱挂了电话,问乔永安,“我跟垨真现在该怎么办呢?”乔永安叹了一口气,他说:“所以,那时倪太太来找我时,我劝解过你,不要去倪家。但我想倪太太也没有想到,垨真会喜欢上你。”

立萱落下了泪,她这时心想,当初还是应该跟着傅余生走了才对,乔永安看出了她的心思,他让她坐在床边,握着她的手,说:“立萱,那是你要做的选择题,没有人有资格替你作出决定,姜女士也不行。”

立萱现在终于知道姜意珍何故要这样,对她示好,又反对她跟垨真在一起,她多半也矛盾着,不知如何是好。

立萱这晚就在沙发上窝了一夜,其实全没有睡着,脑子里天马行空地想着乔永安睡前说过的话,乔永安说:“如果深着他,像结婚誓词上写的那些,无论如何不是都应该在一起的吗?”

啊,这是她的心思?若是她深深爱着垨真,她怎么会犹豫不决,做不了决定。

其实选择也无非只有两个,像姜意珍建意的那样,远走高兴,或是留下来,隐藏着秘密若无其实的过一生。可这世上,真的有这么高超的技巧,辗转腾挪,瞒住永远的秘密吗?

她胡思乱想地过了一夜,仿佛没有睡着,垨真来的时候,她却完全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,断断续续听到他跟乔父在聊天,立萱早就醒来了,她侧了身子,脸对着沙发靠枕,一边听他们低声聊天,一边心想,倪太太大抵没有想到,垨真会喜欢上她。而她是这样没有心肝的人,像是怕了,不敢爱了,这时想退却了。

可是立萱不甘心,不知道这种不甘心怎么来的,有一种悲恸,她是倪太太手中的棋子。那有这样让她称心的剧本,偏不能让她称心如意。她正想着,腰间坐下来一个人,垨真俯下身来,笑着对她说:“你装睡。”眼睛是偏不人的,那么干净清透,他对她全无防备,立萱心里恨恨地抽了一下,她被人利用了,现在她想要利用垨真?

不,不是的,不能。

垨真带她探望垨业,倪先生正准备离开,姜意珍哭红了眼睛,倪先生安慰着她,他说:“真不知道你们女人怎么回事,明明就已经没有大碍了,非要难过得这样伤神。”倪先生嘴里说着,可是动作不免温柔了一些,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安抚她说:“医院不行,我们再换一家,查出病因,别的我不敢说,但垨业看病这件事情,花再多精力和钱,我都愿意。”

多么温馨的一家人。

倪先生走后,垨业还在睡着,姜意珍就坐在床边看着他,等着他醒。立萱从小跟着父亲长大,没有领略过多少母亲的呵护,但她记得姜意珍的表情,她那时贴在垨业的耳边,焦急地说:“我是骗她的,我只是不希望她跟你哥哥结婚,分走你的财产。”她说那句话时,她只是看了一个侧脸,不知为什么,立萱回忆起,昨天的整个过程,仿佛只有那一幕,她低头安抚垨业的那一幕。

三个人都坐着等垨业醒过来,垨真倒是困了,枕着立萱要睡觉,他说:“你不在,我睡都睡不好。”他说得小声,只得他们两个人听到,立萱拿了毛毯来让他盖,垨真说:“你不许走。”立萱点了点头说:“我不走。”

后来病房里清醒的人,只有她跟姜意珍了,立萱倒有点不自在了,眼看着中午要来了,她说要下楼去买点吃的。姜意珍也站了起来,她说:“我跟你一起去吧。”

立萱没有拒绝,等到姜意珍出来,轻轻关了病房的门,关门的那一瞬间,看到倪家两兄弟两都睡在房间里,怎么也道不清楚的一种亲切。姜意珍说:“他们两个本来就很亲近。”难得同父异母的两个人这么亲厚的感情。

立萱走在前面,路过花园的时候,姜意珍叫住了她。她停了下来,但没有回头,她以为姜意珍会说些什么,可是递给她一袋眼膜啫喱,她说:“眼睛肿了消得快。”然后,她忍了忍说:“我无心伤害你,若不是为了垨业,万不得以,我也决不想告诉你这些事情。”立萱说:“真是个好母亲,事事为子女打算。”这话是讽刺了些,可是立萱心里却想着,父亲说得对,倪太太,姜意珍都是可怜的人,这世上那个人不是百孔千疮了,连她自己都是。

立萱说:“我不会跟垨真结婚。”姜意珍探究地望着她,立萱说:“至少现在不会。”

回去的时候,站在病房门外,立萱问姜意珍,“什么时候结婚?”姜意珍说:“下周三。”立萱点了点头,伸出手,“恭喜你。”

“立萱。”以为自她的语气里听出些反讽。立萱说:“我是真心的。爸爸什么都告诉我了,我不恨谁,我只是……”她想不到更好的说词,她动摇了,她说:“我暂时不跟垨真订婚,可能只是没有办法忘记傅余生。”她叹了一口气,在玻璃里看到有人影一晃,姜意珍对着她背后叫了一声,“垨真。”

大抵因为才睡醒,他的脸色有点木讷,看到两个人提着购物袋站在外面,却没有进来,有些纳闷,揉了揉眼睛说:“怎么不进来,说什么悄悄话。”立萱不动声色,她怀疑垨真听到她与姜意珍的对话,但他只字未提,但同时,他也没有再提订婚的事情。

倪先生也没有提,可能是因为姜意珍吹了枕边风。但垨真不提,这显得有些奇怪。

姜意珍与倪先生结婚的前一天,倪先生特意交待立萱去半山上的酒店安排事宜,他如今当她是女儿一样对待。彩色气球已经挂起来了,花位都已经圈出来,只等明早花店的人插上鲜花,在酒店的迎门处,立萱问垨真:“漂亮吗?”垨真点了点头,跟她出了宴会厅的大门,他走得很慢,仿佛等着她说些什么,立萱心想,该解译给他听吧,可他能理解吗?

最后立萱想了一想,“二十五年真是一个漫长的时间,人生的四分之一,一个人大抵等另一个人也不过如此。”立萱在心里想,这就是姜意珍想要的幸福,她心里微酸,喉咙也紧了一紧。垨真勾住了她的手,说:“我也可以等你二十五年,一生也可以,其实结不结婚也没有什么关系,对不对,三三?”

他终于提到了这个话题,立萱说:“我并不是想出尔返尔,垨真,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,我只是需要时想来适应。”她问他:“你讨厌姜阿姨吗?”记得他还小的时候,总不爱跟她说话,也不愿同桌吃饭。垨真说:“从前讨厌过一阵子,后来……”后来才发现,原来感情这种事情,万般都不得以,那是自己能做得了主的。

立萱问他:“垨真,如果我做了错的事情,你会讨厌我吗?”垨真说:“当然不会,我喜欢都来及了,那里会讨厌你。”立萱想了想说:“垨真,我们可能不能结婚。”他停下脚步,动了动唇,轻声问:“因为傅余生?”她摇头说:“垨真我不是乔永安的女儿。”垨真大惊了,直问:“那怎么可能,乔叔叔对你那么好,也不是亲生的?”立萱说:“你要帮我守住这个秘密。真想找个人说一说,可是找不到人,垨真,你要当我的树洞。”

垨真说:“那天试礼服的时候,姜阿姨告诉你的。”立萱点了点头,垨真问:“所以那天,你哭得那样伤心?”立萱只能点头,“这个世上,我永远只有一个父亲。”

垨真似懂非懂,这件事情跟她与他结不结婚有什么关系呢,其实结不结这个婚对垨真来说也并不重要,只要她在身边就可以了。他们早就结过婚了啊,在拉斯维加斯,说不定过半个月,证书就会寄回国了。只是不能名正言顺地住在一起,这让他很伤脑筋。晚上立萱说要回学校,垨真说:“明天一早不是要试礼服?”

倪先生跟姜意珍结婚,立萱要当伴娘。立萱推拒过,但倪先生觉得她是不二人先。姜意珍递了眼色给她,立萱这才答应了下来。可是为他俩当伴娘,立萱心里真是五味陈杂。

***

而结婚当日,垨真和垨业跟着倪先生从教堂门外进来,那突闪的一线光,让立萱眼光一花。

立萱吓了一跳,因为不是别人,她看到倪太太。

这不可能,绝不可能。

牧师宣布婚礼马上要开始。亲朋好友都静默等待,立萱疑惑自己看错了,但倪太太那张脸,她是绝对绝对不会记错。因为最近压力太大,所以产生了幻觉?后来礼毕,教堂的人渐渐散了,倪先生安排去了婚宴酒店,立萱最后走,新娘助理说,她把彩妆箱子遗落在了教堂,立萱在墙角找到了它,正准备回身,看到第一排坐着一个长发女人。

立萱看她时,她转过头,立萱吓了一跳,彩妆的箱子掉在了地上。好半天,她才回神来,听到垨真在外面叫她的名字,立萱看着那个女人,对,是倪太太,一边大声说:“找到了。”倪太太经过她的身边,带上了墨色眼境,一边说:“看来你知道了事情的原委,姜意珍是告诉了你事情的前半部分,你想知道后一半吗,游艇上的另一半?”她在她面前顿了一顿,隔着墨色的境片,立萱看不清她的表情,但大抵是很懊恼的,懊恼地说,“我没有想到垨真会爱上你,这个故事里,最没有想到的部分就是,我的儿子会爱上你。”

垨真的脚步就响在门外,他推开半掩的门进来的时候,倪太太转过了身,“晚上到上次我跟你吃饭的餐厅来。”

垨真看着一个女人从侧门出去,立萱发呆站在排椅之间,他问:“找到了吗?”立萱说:“找到了。”她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彩妆。垨真见立萱脸色不好,没想到结婚这么累,垨真说:“我来收,是不是早上起得太早,身体不舒服?”

立萱只是笑着没有说话,可是这么大的秘密在心里翻转,倪太太还活着,倪太太居然还活着!

可这几年,她去了哪里,不是咬牙切齿地恨着姜意珍,怎么没有回来,她说游艇,游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?立萱胡思乱想,连垨真何时握住她的手,她都没有发觉,垨真问她:“不舒服?”他不是那样会察言观色的人,立萱这时才发现,自己在发抖。立萱说:“垨真,你还记不得,几年前,我跟你说过的话?”

她说得很轻,因为身体里的力气仿佛因为刚才的突发事情而完全抽离了,垨真弯下腰迁就着她的高度,不解地望着她。立萱说:“我说,我跟你一起等倪太太回来。”想不到那时哄他的话,一语成。

***

十月,一个月明星希的晚上。倪家别墅,立萱在顶楼的花园里给植物浇水,顶楼的门被人推开了,立萱没有回头,这脚步声,她知道是垨业,离姜意珍结婚,已经过了一个月。

垨业停在她身后,低声说:“怎么晚,把我叫上来?”因为垨真睡了,才敢把他叫上来。

立萱说:“你生病的时候,没有好好和你说话。”垨业跟她并着肩,双手放在裤兜里,看着那些水从多肉植物上滴下来,有点惴惴不安。立萱说:“那天在休息室里,你听到只是故事并不完全是真的。”垨业藏起来双握成了拳头,一开口,难道有沙哑,他说:“十三岁的事情,我有些记不太清楚了。”立萱说:“忘记了也好,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事情。”

她停下手里的动作,跟着他扬头看到天暮,天空中零落的几颗星,还有稍远处,天幕之下,那弯曲路灯,有一种旷古的寂静,成群的飞蛾扑着街灯。立萱说:“我今天叫你上来,是想拜托你一件事。我定了后天的机票。”垨业问:“去旅行?”立萱点了点头,没有说目的地,垨业察觉异样,问她:“什么时候回来?”明明心里面已经知道会一去不回,可是有人问起,亲口说出来,那感觉依然让人觉得震惊。立萱闭口不答,只说:“帮我好好照顾垨真。”

立萱侧着头打量着垨业,垨业转头,两人四目相对,立萱说:“垨业,我把你当成我最亲的亲人,所以,今天才会拜托你。垨真的脾气我比谁都清楚,等我走了再告诉他,但是如果他提前知道,垨业你要劝住他。明天我就收拾行李去志琪那里,我会告诉他志琪生病需要人照顾。”

“这样也可能瞒不了他太久。”

“我知道,慢慢他就会习惯。”

垨业一时无语,有车突然自车道那边开回来,想也是在这一片住的,夜归,轰隆轰隆的声音,立萱听到垨业在说话,可是没有吸得太清楚,直到那声音消去,立萱问:“你说什么?”垨业说:“为什么会突然想到离开,是因为……”立萱说:“不是,既然我决定离开,那天试礼服的时候听到的话,把它当成秘密继续生活下去。”

“垨业,我见到了倪太太。她不希望我留下。你跟……姜阿姨其实都没有影响我的决定,我纠结过,可是一想到,要是我离开垨真,那么依赖我的他该怎么办呢,我就想守着这个秘密一直生活下去。”

“不能不走吗?”

立萱摇头,“垨业,你长大了,以后,你妈妈和这个家你都要撑下去,倪先生身体不好,你更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,把垨真的份也做到最好,知道吗?还有一件事情,提防陆律师,倪家可能会分家。”倪太太会怎么做,她不清楚,可是她肯定是不可能让姜意珍占什么便宜的。

听到倪太太还活着的消息,他不是应该感到意外吗?他自她眼神中看到试探,垨业说:“倪太太真的还活着吗?”确认语气也有那么一丝颤抖。立萱说:“倪家的财产,是身外之物,倪太太要多少,随她,不要争。”垨业说:“我没有想过要跟垨真争财产,从来也没有想过。”立萱点头:“我知道,垨业,将来你们也要好好相处。”

垨业问:“要是垨真找你该怎么办呢?”立萱说:“什么也不用做,只需要守着他就可以了。”垨业眼里一红,“我应付不来。”

立萱上前抱住他,“垨业,你可以的。”垨业说:“立萱,我骗了你,我见过倪太太。”她止住他后面的话,“从今天起,从我离开的一刻开始,姜家跟倪家的恩恩怨怨全部归零。”垨业固执问:“倪太太跟你说了什么,是因为我,才离开的吗?”

立萱说:“我跟垨真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不能在一起。”

垨真上楼来,正巧看到她抱着他,心里先吃了半桶醋,不高兴。立萱先看到了他,“不是睡了吗,怎么上来了?”刚才过去的那辆车吵醒了他,垨业说:“是许摘星的哥哥回来了。”那车垨业认得,从小跟他打架可不是白打的。垨真记不得许摘星是谁,亦不关心,但好奇两人在顶楼上说话,“说什么悄悄话?”难得他有这么敏锐的时候,立萱说:“浇水呢。”在垨真没有继续发问之前,她说:“垨真,冰箱里还有冰激凌吗,突然想吃。”

“都入秋了,还吃了?”果然转移开他的注意力,虽然这样说,可是垨真还真下楼在厨房找了一圈,“没有了。”他说。他翻冰箱的时候,立萱就倚在橱柜边看着他,他看着她笑,立萱的脸突然烧了起来,大约因为自己的目光太放肆了。他问她想吃什么口味的,明天让薛阿姨做。她突然说:“想吃你做的。”

“我不会,”他笑得很皎洁,“不过,我可以学。”他借机低下头亲了她一下,立萱没有躲避,他眼里闪过了不抹惊喜,双手撑在橱柜上,将她围在中间。他低下头又亲了她一下,她还是没有躲。非便没有躲避,双臂缠在了他的双肩。

情丝眷眷之际,她方说:“垨真,我要到志琪那里去住几天。”好像一盆冰水浇在头上,他懊恼地想,就说不会有这么便宜的事情。他问她:“几天?”立萱没有回答,反而问他:“要是倪太太回来,你高不高兴?”

垨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,立萱心想,倪太太失踪的那一年,她说要我照顾垨真十年,还差四年呢。

有心事的时候,脑子也迟钝起来,立萱呆坐在房间里,一个晚上没睡。第二天一早收拾行李去志琪那里,因为行李打包得太整齐了,惹得志琪怀疑,立萱说:“志琪,我是姜意珍的女儿。”

安静的房间里听到时钟增动的滴答声,志琪以为听错了,突然从沙发上跳了起来,“你说什么?!”

“我是姜意珍的女儿。”立萱依旧坐着,姿势也没有改半分,说出这样重若千金的一句话来。志琪突然明白了过来,“啊,你怎么会是……因为你是姜意珍的女儿,所以倪太太那时才找你,让你照顾垨真?”立萱说:“我去倪家时,她并不知道我是姜意珍的女儿,是后来才发现的。”那时看似好意要她回倪家,不过是想着倪肇东是个好面子的人,留着自己当证据当面拆穿姜意珍的过去。

只是倪太太安排了前半部分,没有想到这故事的后部分完全走样。

“你怎么会是姜意珍的女儿,那乔叔叔……”志琪还沉侵在这个让人震惊的实现里,立萱说:“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,志琪这个故事太长了,我改天再告诉你。”今天实在太累了,没有力气了。可志期还饶有兴趣,“倪太太既然已经想给姜意珍一个下马威,怎么会失踪呢?”立萱在此并不打算多说,只说:“失踪不是倪太太刻意安排的。”

志琪瞧着她的行李,继续问:“如今事发,姜意珍逼你离开?”志琪火冒三丈,“怎么有这样的人,抛弃了女儿,还让你成全她的幸福。”立萱看着她生气的表情,反倒宽慰她,“志琪,她也是个可怜的人,一心一意想跟倪先生结婚,等了一生一世不肯错过。”

“因为这样,所以逼你离开垨真?”

“不,不是这样的。”

“因为什么?”

“我见到了倪太太,她还活着。”

志琪愣了一秒,拍着大腿说:“我就说上次见到的那个女人就是她嘛。但是,倪太太既然还活着,为什么这些年一直不肯露面?”立萱说:“我也问过她,她在餐厅跟我说,因为太恨了。”志琪恍然大悟,“那个时候倪先生要跟她离婚,她没有办法,不如失踪,这样姜意珍跟她谁也得不到好处,你看,姜意珍跟倪先生一结婚,她就坐不住了。”

她猜对一半,立萱不打算再多解释。志琪说:“垨真知道吗?”立萱摇头,志琪现在知道她为什么要离开一阵子了,她是姜意珍的女儿,一时之间,倪太太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儿子跟姜意珍的女儿走在一起。志琪说:“散散心也好。”她以为立萱只是出门散心。

***

等待离开的心情焦躁而不安,一整天,立萱呆在志琪的房间没有出门,垨真现在也许真让人放心了,一整天也没有找她,倒是垨业晚上打了电话过来,立萱问:“垨真还好吗?”垨业说:“他出了门,去滑水了,晚餐后一直在书房看书。”这样啊,问都没有问起她来,立萱也觉得心里很失落,以为她离开最舍不得她的人会是垨真,这时,反而是垨业。

垨业说:“我明天去机场送你。”立萱说:“不用了,行李不多。”垨业还是坚持说,“我明天会去机场。”但第二天,立萱左右等不来人,一直拖延到广播入闸的声音响起,她才过安捡,但垨业一直没有来。

立萱不知道,倪家早已经乱成了一团。吃早餐时,有个快递自美国来,以为是zoe兄妹寄来的礼物。垨真拆来开看,不由得笑了起来,坐在餐桌前的垨业问:“什么礼物?”这样开心,垨真说:“结婚证。”

垨业手下一顿,面包撕了一半,他听到自己厚重的呼吸,垨真说:“拉斯维加斯的结婚证明。”垨真第一时间想要告诉立萱,打电话她关机,垨真有点懊恼,“这么晚了还没有起来?”垨业心虚不安,故意说:“说不定昨晚熬夜赶论文。”垨真笑了笑,说:“那也是。”她在这种地方显得有些笨,总是学不好语法,记不住单词,听不清发音。

垨业这一日一直忐忑不安地望着时钟,他坐在沙里,转着电视,垨真也看出他的不耐烦,问:“今天不出去?”垨业说:“哦,本来想去打球,不过有人爽约了。”是他自己。垨真心情极好,陪他看了一会电视直播的台球比赛。后来他上楼,又下来,对垨业抱怨,“三三的电话还是打不通。”垨业正在看一份文件,垨真看到标题,医院DNA检测报告单。

垨业不着痕迹地收起来,说了一声说:“可能没电吧。”

不知道垨真会不会有心电感应,越是接近十一点,他反而越焦躁了起来,他对垨业说:“我去志琪那里接她回来。”他向玄关走去,弯下腰穿鞋,垨业一个箭步冲出来,说:“再等一等。”垨真差异地望着他,大约觉得费解,固执重复,”我去志琪那里接她回来。”已经十点半,垨业说:“她不在志琪那里。”

垨真问:“你怎么知道?”垨业忙说:“她刚才打电话给我。”垨真说:“你说谎,她的电话打不通。”垨业再次看了看时间,心情也纠结了很久,说:“我带你去找她。”

大门这个时候突然被人打开了,薛阿姨从外面慌张地进来,对着垨真说:“太太,太太回来了。”脸上也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恐慌,一边说要给倪先生打电话。

垨真和垨业望着大门处,有人推门进而,穿着一件深褐色套裙,袖口缀着欧根纱花边,她离开了好几年,却并不陌生,让薛阿姨泡杯柠檬水。倪太太进来,见他俩站在玄关处,问:“要出去?”她上前拉着垨真的手说话,“怎么穿这么点,都快冬至了,也不怕生病?”

垨业这时想起立萱晚上问他倪太太还活着,他高不高兴,虽然觉得不可思议,可是这时人站在他眼前,却怎么也不相信了。倪太太说:“妈妈回来,也不欢迎一下?”垨真这时如梦方醒,接着问垨业,“三三去了哪里?”垨业看看倪太太,又看看垨真,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,倪太太倒是大方说:“机场。”

垨真愣了会儿,没有明白她怎么会知道三三在机场。倪太太说:“我让她走的。”垨真反应过来用去拉门,垨业抱住他说大喊哥哥,他平时,总是垨真,垨真的叫他,这时,倒是喊他哥哥了。这状况让倪太太皱眉,对垨业使眼色,“把他拉上楼,”又对薛阿姨说:“叫郭医生过来。”

可垨业怎么也拉不住垨真。挣脱之后,垨真从倪家出来,一直跑一直跑,拦了车去机场,垨业开着车一路跟着,两个同时到达了机场侯车厅,人太多了,垨真问他:“三三要去哪里?”可是垨业也不知道啊,但见到他很焦急的神情,心里一软说:“我们一起找找看。”

垨真从大厅的南端找到北端,没有人,想到她可能已经走了,整个人都控制住地颤抖起来,几十个安检口,一个一个地细看,可是都没有立萱的影子。又怀疑她是走的国外航线,会不是去了另一个航站楼。四周人太多了,仿佛呼吸都困难了起来,垨真大口大口地端头气,突然看到立萱爱穿的那件淡蓝色薄外套,希望之火一下就升了起来,扳过她的肩,可是那女孩了一声尖叫,并不是她。

垨业从远处跑来给女孩道歉,看到垨真一直呆呆地望着安检口,嘴角微动,垨业顺着视线的方向看过去,立萱已经通过了安捡口,正从扶梯下楼去。垨真喃喃一声:“乔立萱。”轻轻柔柔的,并没有大喊出声,仿佛再重一点,心声都要崩裂。

后来,垨业在跟他说话,他撞了别人的行李推车,他们后来上了车,一件一件,他都记得,只是意识一直是迷迷糊糊。

垨真完全清醒过来,是在自己的床上,柔软而舒服,朦胧间看到床边有个人,长发垂下来,正好拂在他的手背上,他顿时安了心,哇,完来全是梦。他长长舒了一口气,听到有人说话。“倪太太放心,只是葡萄糖偏低,醒来就没事了。”

垨真睁开了眼睛,是郭医生不是立萱。这时倪太太,正慈爱地抚着他的头说:“醒了,你都睡了快一天了。”垨真望着倪太太,头痛欲裂,他说:”垨业呢,我想见垨业。”

倪太太说:“你想找那个丫头吧,她已经离开了,是我让她离开的。”她几年不是都没有回来嘛,一回来就破坏了他的生活,她不知道,他梦寐了好久的生活,就这样被她轻意打碎掉了。

“垨真,你醒醒吧,她如果真的爱你,不论我如何要挟她,她都不可能会离开你的,对不对?”倪太太点了一支烟,又觉得在垨真的房间抽烟不妥,她按灭掉,说:“我给了她一笔钱。我不知道这几年你们怎么相处的,但是垨真,一段可以有金钱来衡量的爱情,有什么值得你这样留恋。垨真,这几年妈妈虽然没有回来住,但是我一直都很关心你的,她爱你什么,爱傅余生的时候,要死要活,今天我让她走,她就走掉了,她爱你什么?”

垨真想自己一个人呆一会,他说:“出去。”倪太太站了起来,对身旁的郭医生说,“给他一支镇静剂。”垨真倒在床上,用手肘挡住了脸,含糊地说:“不需要。”郭医生碍于倪太太的压力,取了针管,伸手按在垨真的手臂上,垨真突然坐了起来,把那些针药会数挥到地上,很坚决地说:“出去!”

郭医生和倪太太都吓了一跳,直到垨真再三说:“出去。”倪太太这才关上了门,却用胜利者的口吻说:“你先休息吧。”她赢了不是吗?

垨业见他们下楼来,忙问郭医生,“怎么样?”郭医生说:“情绪很低落。”这个时候,不是该大吵大闹,可是挥药的动作,仿佛都用尽了他全部的力量。他用手肘挡住了脸,郭医生却看到有泪水自眼角划下来,倪太太说得狠心,垨真对自己不自信,以为从没有得到过立萱的心,所以,郭医生离开房间的时候,才会低下头对垨真说:“她爱你的,一直爱着你的,只是垨真你不知道。”

郭医生嘱咐垨业让垨真好好休息,垨业直到晚上才去敲他的房门,担心他一整天也没有吃点东西,可是门从里面被反锁了。垨业敲门:“哥,你睡了吗?”没有人回应他,垨业急得团团转,他想给立萱打话,可是电话永远没有人接。跑到图书室开机,上Q,留言,发邮件,忐忑地不知道她会不会收到。

垨真一直坐在床边,黑暗中仿佛有一种东西把他紧紧包围着,手脚都已经冰凉了,可是他不愿意动。直到手机在床的那头一亮,有消息传了进来,一条二条三条……声音不断地响起。

垨真突然从床的这边跳了起来,供血不足,让他一阵眩晕,拿起手机的时候,他终于落下了泪,是立萱。他快速输入,“在哪里?”她回得很快,她说在外地。垨真说:“我去机场找你了。”她回:“嗯,听垨业说了。”垨真说:“告诉我地址,我去找你。”

这回,她半天没有回复,他慌了神。他说,对不起。说了无数个对不起。他想起,她说过,两人的情是这样的贵重,连万一也不可以有。她答应过他的,无论发生什么事,只要他肯说‘对不起’,她就会原谅他。

立萱完全无动于衷,垨真不知道,立萱早已泣不成声,为什么这些事情偏偏发生在他们身上呢,何其无辜,他们有什么错呢?她看到垨真发来短迅,他说:“我爱你,三三,我爱你。”她问他:“垨真,你分得清楚什么是依赖什么是爱吗?”

怎么总是欺负他,问他这个问题,他的心像是被人用刀割来割去,只是固执地说:“我爱你。”仿佛这仅有的一些时间,再不说她就要离开他了。他死死地盯着屏幕,后来,她传来短信,让他下楼吃饭。

他没回,然后,看到她的信息,很长,她写道:“垨真,你从来没有了解过我,我不爱吃抹茶的蛋糕,我也从来不想读西班牙语系。我不爱晚上还呆在图书室里,空空荡荡没有一点声音,我情愿不看也开着电视;我不爱你给我的书,也不爱魔方,可是我跟你在一起,从来都迁就着你,但迁就一个人并不是爱,就好像依赖也并非是爱。”

垨真觉得自己难过得快要死掉了,可是她怎么还能这么有条理的分析这么多。垨真一个字也打不出来了,手机闪了一下,传来立萱的新短讯,她说:“我唯一觉得遗憾是没有给你说再见。”

垨真问:“要多久回来?一年,二年,十年还是二十年?我等你回来。”立萱说:“垨真,别犯傻。”

“我迁就你,是因为我爱你。”这一回,他退出了通迅软件,闭上了眼睛,可是紧紧闭着的眼睛,也有泪水流出来。好半晌,他才站了起来,推门看到垨业一直倚墙边,见他出来,立刻跟了上去,垨真没有下楼,推开图书室的门又将他关在门外,垨业担心地敲着门,手机却响了起来,是立萱。

(温馨提示:全文小说可点击文末卡片阅读)

“垨业,我刚才对垨真说了很残忍的话。”垨业听到她的电话里面哽咽,“我必须要说。”

垨业说:“早上的时候,他收到了自美国寄来的婚证明。”立萱心里一揪,像是有无数的绳索一条条勒紧了呼吸,她以为自己不会那么难过,可是这时泪水不急气地落了下来,滴在手机上,是他对她说的那一句,我爱你。

泪水氲染开来。

***

垨真不能够理解,为什么母亲回来,立萱就要离开。他不知道她去了何去,但垨真心想,志琪可能知道。

医院出院之后就搬了住所,新家在四环以外,环境还不错。保安问他:“找郁小姐?”垨真讷讷地点了点头,志琪开门时,看见到他也吃了一惊,志琪说:“我以为是杂志社的记者。”她今日有访客,上不成班之后她写了两部小说,上班她不擅长,但小说特别受人喜爱,有家杂志社约定来采访,就在今日。她特意交待过楼下的物业公司,怪不得这么轻意地为他开了门。

志琪引他进了室,垨真局促地坐下,开门见山,垨真说:“我想知道三三去了哪里。”志琪愣了一愣,她这一愣,令垨真看出了端倪,以为她知情的,但她不肯说。志琪招呼垨真坐,她去为他张罗倒水,记者敲门进来,垨真与她的对话就这么被人隔断了。

垨真就坐在旁边静静听着,记者问她:“郁小姐,你的新书虽然大卖,可也有人觉得男女主角爱情观太过令人费解,你怎么看?”志琪说:“你永远无法讨好每一个人。早些年,我看到身边的长辈并不是因为爱情而生活在一起,也暗暗发过誓,这一生绝不过那样的生活,可是年长之后,才发现,原来婚姻有时候真的跟爱情无关,要不然这天下也不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的故事,不停地反抗、妥协、委曲求全、又忍气吞生,其实生活比故事更加跌宕。每个女人心中都有一座理想之岛,它叫申露依。这本小说说的就是梦想与现实的无法协调。说‘太过令人费解’的人真幸运,但愿他们永远不要懂。”

垨真这回来得不是时候,正想起身,听到记者又问:“小说的女主角真的很痴心,甘心等了这么多年,郁小姐是否有切身的体会?”志琪说:“嗯,爱着一个人,爱了好几年,他却从来不知道。有一阵子,我一直在想,爱到底是什么?是可以让我依靠,还是无私的不记回报的付出,后来,我发现,通通不是。”

那记者好奇,问她:“那郁小姐觉得爱是什么?”

“是‘在心底’。”志琪说:“开始的时候,我们以为相爱就是在一起,后来才知道。在心底是比在一起更隽永的现实。想想看,多少人以朋友的名义爱着身边另一个人,却永远无法开口。老人常说,相思不露,已入骨。可不就是‘在心底’。”

那记者也一时感叹,“说得真好。郁小姐,你的下一本书,也是爱情题材的书?”

“也许会有一点更残酷的现实。”

记者好奇,“能否透露一二。”志琪这时抬起头看了一眼即将要出门的垨真,她缓缓地说:“大约是个姐弟恋的故事,女主角跟男主角却永远无法在一起,是一个第三者的故事。”记者问:“你要为第三者平反?”摄影师都笑了起来,志琪说:“第三者并非发生在男女主角身上,而是上一辈的故事,是一个很凄惨的故事。女主角的母亲阿珍,十七岁时杀了强暴她的继父,被关入狱的时候,发现自己怀了身孕,她尚要服刑,孩子被一位刑警收养。二十年后,阿珍交了一位年岁相当的倪姓男友,准备结婚的时候,才发现原来自己当了第三者。”

记者说:“这开头挺有趣。”

志琪说:“有趣的还在后面,倪太太发现了她不堪回首的旧事,找到她的女儿,准备羞辱阿珍一翻,可是没有想到倪太太的儿子爱上了阿珍的女儿。”记者说:“啊,后来呢,结果如何?”志琪说:“我不知道该如何结局。”记者问:“书名想好了吗?”

“嗯,”她想了想说,“可惜爱恨不如期。”纵然深情似海,但好景难求。现深记者说:“这样的故事现实生活中不会有。”你看人人不愿意相信世上会有这真实的故事。她的目光划过垨真的脸,她说得这样清楚,不含糊,他该明白了。

他夺门出去,垨真突然想了起来,立萱离开的那一天,垨业在看一份DNA检测报告,他回到家,在垨业房间的抽屉里,终于翻出来文件夹来,这份亲子关系的检测中,检测双方是乔立萱与姜意珍,对十九个点位的基因做了对比,得出了最终结论,生物学上99.99%可认定的直系亲属——母女。

倪太太是跟着他上来的,这时倚在门口看着自己的儿子,其实乔立萱也很可怜,从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,就是不被期望的存在。

垨真心神俱乱,心想着,如果三三跟是垨业是亲兄妹,他们就是拟制血亲,有拟制血亲关系的两个人并不能结婚。他想起,很久之前,他们在图书室的讨论——

“什么是拟制血亲?”

“没有血缘关系,但是在法律上却有姻亲关系的人。”

他那时为了讨好她看了很多法条法规,垨真问倪太太,“因为不能跟我结婚才离开的吗?可是姜阿姨即使是她的亲生母亲,在法律上她还是乔叔叔的女儿。”几年不见,倪太太简直不敢相信,眼前这位是她那个不擅交际的儿子,他果然是长大了。倪太太并不哄他,坚决地说:“乔立萱虽然很懂事,也很聪明,可惜是姜意珍的女儿,我的儿子在我有生之年,绝不允许你们在一起。绝不。”

情感的可怕之处,在于失去时,它让你觉得全世界都冰冷。

倪太太犹在说着:“垨真,你以前很听妈妈的话的,妈妈会让你认识更棒的女生,乔立萱她配不起你给爱。”

垨真这时方体会,命运它从来不会给你最想要的。

***

立萱落脚的地方是一个三江交汇的二级市——符阳,离市区并不太远,车程三小时。

曾经那样相伴着走过了几年的光阴人,如今几乎都变成了陌路人,各自生活,立萱也独自过了一个又一个生日,但二十七岁的这个晚上,她又回到了原地,时隔五年之后。

在外海微微颠簸的甲板上,是新朋友结婚喜庆,没有人知道她亦是今日生日,天空绽放着五彩烟花的时候,立萱突然想起了垨真,明天是他的生日。他说每年每年,都要一起庆祝,遥远的岸上,也有人在放烟火,于市区最高的大厦倾泄下来。

新郎是庄学仁生意上的朋友。

放在几年之前,立萱打死也不会相信,后来,她竟然是以西班牙语谋生,傅余生出国之后,庄学仁开始做对外服装贸易。开了一片厂,厂址就在符阳。他的工作重心转移之后,基本生活都在符阳,符阳本来没有多大,立萱投了简历,没想到应聘她的人是庄学仁。

时间一晃就是五年。

今天他朋友结婚,两个人又特意回了市里。庄学仁不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,见立萱她伫立良久,忍不住赞那烟花,“真是大手笔。”朋友也放烟花,请专家设计,海天一色,为这婚宴增色。不想这一天,大厦也有人庆祝。立萱说:“凌晨子夜,不知道招待的是什么人?”庄学仁笑着说:“乔立萱,你不看报读八卦杂志吧,是钟欣的孙女。”

立萱领会,钟欣是谁啊,做服装这一行的少有人不知道她的名字,是有名的旅美中式服装设计师,她的孙女叫许摘星。

许摘星?

是她见过几面的那个许摘星吗?

立萱念及此,心里没由来一紧,太近了,进了市区就觉得时光恍惚,听到从前朋友的名字,更觉得太近了,离他太近了。立萱以为自己可以控制得了所有情绪,可是这时眼里也未免有点酸涩,这正是她从来不曾回来的原因。但立萱有个凉薄的念头,时光会抹平一切。而五年,也许已经足够了。

庄学仁说:“据说附近建了新厂,也许在庆祝,啊,是过生日。”因为字幕烟花是HappyBirthday。岸上游人喝彩。有人经心为生日准备,立萱不由得感慨:“真幸福。”

庄学仁说:“乔立萱,你来这里也有好几年了,怎么从没有见你交男朋友?”立萱笑着:“可算是良心发现了,你拼命压榨我,连周日也不放过。”庄学仁说:“做完这单,放你三个月假。”立萱说:“我才表扬了你,可见人真是经不起表扬,说吧,几号?”

“先别回去,我订了酒让,这个周末,有笔大单。”

她原本也想在市区呆几天,周末也更重要安排,但庄学仁说:“非你不可,因为对方是西班牙人。”

“庄老板,你生意未免做得太大了点。”

“立萱,有好处给你。”

“什么好处,什么股权股票,在未上市之前不要给我画饼。”

“我大学登山会认识的同学至今未婚,我介绍你们认识。登山会,你也曾参加过的吧。”

立萱想笑,庄学仁一本正经,他前几天在网上遇到傅余生,“余生让我好好照顾你。”立萱笑不出来,庄学仁说:“我已经替你安排好时间,这次千万不容错过。”但见她有些不乐意,庄学仁游说,“立萱,并不是我重男轻女,可是女人铆起劲来做事业,做得再成功,别人问起来,都问你孩子多大,你这年纪没有嫁人,我都替你操心,你看看人家许摘星,工作生活两不误。是你学习的典范。”

许摘星,真漂亮的名字,众星捧月一样的存在,曾经立萱的生命中,也曾遇到过这样一个人。她抬头看着那大厦源源不断的烟火,也生出了一时感慨,终于妥协,这么热情的庄学仁,总不能拒绝了他的好意。

立萱这晚回到酒店已是凌晨一点,打开电视她去热牛奶,听到电视正在重播本地新闻,是关于金九集团的报道,束头发的手突然在空中顿住,转身,电视里赫然印出垨业的脸来,倪先生心脏病愈演愈烈,已让垨业进入金九主持大局。

她跟他最后一次通话,还是好几年前,那时他像个孩子一样的泣不成声,他让她回来,他说:“垨真知道了,肯定会恨死我。”而电视里那个年轻的男子,微微侧着的脸上扬起自信,倪先生终于有了继承人。他们都成长了,看到气志昂扬的垨业,立萱今日觉得,自己也许做了最正确的决定。立萱懂得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。可这短痛未免也太伤人,让她如今仍有余悸,只放在心底,不肯跟别人说。

庄学仁的这趟生意要谈一周,接待外宾如导游一般必须面面俱到,把山山水水游遍。不仅庄学仁满意,这西班牙人一样满意,临别时,特意聘请立萱为本地翻译,让庄学仁来游说她,“他们要谈一笔生意,怕对方阴了他们,想请个可靠翻译,你中文西班牙语都不俗。”

不待庄学仁说完,立萱点头答应,讲好了时薪翻倍。庄学仁突兀的一句,“对了,记得中午准时出席,在斗牛士牛排餐厅。相亲。”

相亲约会,的确需要这等大气名字,好歹多些勇气。

立萱习惯早到,庄学仁的这位朋友还没有来。庄学仁说,他以前是大学讲师,后来自己开了家幼稚园。立萱坐下来才想起,忘记问那人名字,庄学仁怕两人不认识,只说很好认,他戴一副黑框眼睛,为人嘻皮笑脸很随和。立萱等他来时,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。可不是,有人叫她的名字,有些熟悉的声音,立萱转过头,那人带着黑色边框的眼镜,面相熟悉,可是眼睛疲劳得有点模糊了,一时有些看不真切。看清楚了,不由得站了起来,“五叔?!”一时激动,把垨真习惯的绰号叫出来,幸亏他没有听到,立萱补救,“杜老师。”

“立萱?”那语气里尽有些他乡遇故知的感喟,五叔坐了下来,立萱这时又觉得他没有大变,问:“庄学仁说的朋友是你?”五叔说:“真是有缘,竟然是你。”两个相视而笑。五叔说,“你后来怎么不辞而别?”

立萱笑而不答,问他出来工作几年了,因为庄学仁说他朋友开了家幼稚园,万万没有想到会是五叔。五叔笑着说:“两年前想出来创业,不过后来创业没有成功,后来阮校长游说我回去做他的助教,依旧回了学校执教。没好意思告诉学仁,我创业失败。”

立萱说:“两年前,垨真毕业的那一年?”五叔说:“你不知道,垨真没有毕业。”

“没毕业?”

五叔说:“可不是,你走了那一学期就休学了,说是身体不好,我后来倒是再见过他一次,阮校长请倪先生来给毕业生做演讲的那一次,他跟垨业一起来,高高瘦瘦的,不怎么说话。你走了之后,没有跟他联系?”

立萱静静听着他说话,真奇怪,像是一个故事,拼着他的拼图,她离去的时间里图上全是漆黑一片,现在慢慢有了星星点点的图块。立萱说:“没有呢,后来呢?”五叔说:“后来的事情不太清楚,我从学校离职创业去了。不过倪家的事情,新闻里倒常听到,失踪的倪太太出现,坊间都在谣传这兄弟两要闹出争财产的官司,不过垨真跟垨业还真是与众不同,垨业虽接了班,对这个哥哥倒是特别好。”

五叔说:“垨真要是知道你回来,肯定十分高兴。你没有跟他道别吧,那时,他还打来电话问我,你有没有跟我联系。”立萱笑不出来,维持的笑,崩不住了,她说:“今天我们见面不用告许别人吧。”

五叔有点尴尬,“那是自然。”他猜想她多半觉得不自在,立萱不像是会相亲的风格。立萱说:“学仁的好意,我实在没有办法拒绝。”五叔点头,“他那个人就是很热情,太热情了让人招架不住。你住在哪里,回头我送你回去?”

“过来出差的,就住在凯宾斯基。”公费吃喝,自有庄学仁付账,立萱说,“不远,过去十分钟就到了。”

“留几天?”

“本来是昨天回去,明天再接一个外单,明天下午就走。”

“啊,太仓促了,否则该跟垨真好好聚聚。之前你跟垨真感情那样要好,他现在也过得不错,于情于理看着旧情也该见个面。”

立萱心想,没有白费她所有心血,原来他过得不错,可是那样好,怎么也让她心里心酸。她难道他希望他过得不好?立萱甩开心里这个莫名其妙的念头。五叔说:“你那时说有喜欢的人,是垨真吧?”如今见面是老友重聚,也摊开来说。

立萱怔了一怔,五叔笑着调侃,“不说我也猜到。我要说个明白,乔立萱那时我放弃,并非你拒绝我,而是他望着你的眼色,教人迷途知返。你走的时候,也伤心难过了好久,特意来找我,特意嘱咐我,要是有你的消息,一定要告诉他,不过时间这一晃就是几年,你们怎么也没有在一起?”

他见立萱面有尴尬,才知自己心直口快,问了不该问的事情,又说:“如今过去的都过去,大家都有了自己新生活,为友谊干杯。”他为她倒酒。旧友相见,当值得庆贺。

***

五叔并没有送她回酒店,立萱说有个去处,下午让五叔送她去了疗养院,他有车比较方便。就在花园转了一转,隔着花圃看到几年老年人在下棋。五叔问她:“来看家里的老人。”立萱点了点头,五叔说:“怎么不过去打个招呼?”立萱摇头说:“算了,下次。”

不知道垨真还来不来看他,一个人该是多么寂寞地在这里生活。

立萱出神的这一会儿,乔永安突然转过了头,层层花圃,看到立萱的脸。乔永安愣了一愣,棋友催他走棋,“不要浪费时间。这一局,我赢定你了。”乔永安胡乱走了一步车,棋友说:“将军!”老人们哈哈笑了起来,棋友说:“乔老头,我终于赢你一把。”乔永安呵呵一笑,借口上洗手间,走过那层层花圃,大抵是他眼花了,回望着自己刚才坐过的地方,这花圃并没有其他的人。

除了每月汇来生活费,立萱始终不曾露面。汇来生活费的账号也是他从前给她零花钱的账号。

姜意珍来看他时,乔永安拿了存单在看,说:“我下午好像见到了萱萱。”姜意珍煲了鸡汤来,“她离开的那一阵子,你也不见常常梦见她。”乔永安说:“好像是真的,真的见到了。”姜意珍把鸡汤推到他面前,乔永安说:“其实你也不经常过来,这里什么都用,不用那么费心。”姜意珍说:“我答应立萱照顾你。”心里也特别感谢着乔永安,把她的女儿拉扯长大,这么出色。

乔永安问她:“倪太太的事情怎么样了?”倪太太与倪先生在打官司,这事可是人人皆知,姜意珍说:“拖了这几年,倪太太说愿意协商。”乔永安问她:“那你们的婚姻关系?”姜意珍说:“要我跟他离婚。”姜意珍现在明白倪太太为什么直到她与肇东结婚时才出现,不过是恨极了,让她跟她一样经历一翻,得到之后,再全盘拿走。

姜意珍说:“陆律师上次解释给我听过,被宣告死亡的人与配偶的婚姻关系,自死亡宣告之日起消灭。我与肇东是合法夫妻,我不想离婚。至于倪家的财产,有一半当属倪太太,可是金九这么大的集团,说拆也绝不是易事。”这人事关系也绝非一日可算清楚。

乔永安点了点头,说:“垨真这几日没有来见我,还好?”姜意珍说:“嗯,生病了,不过不严重,生日那天放烟花感冒了。”姜意珍整理他喝完的鸡汤,看到他枕边存单,“立萱真的没有跟你联系过?”乔永安摇头。开始一直以为是骗垨真的,原来真是这样。

姜意珍回了市区,回程时经过倪别墅,让金司机暂停,这几年,方便倪先生生活起剧,姜意珍搬过几次家,房子也越来越大,可是垨真与垨业不肯搬走,依然住在这里,倪太太在闹市区自购买的房子,也并不与垨真同住。

姜意珍进去的时候,还在玄关,就听到里面传来垨业的笑声,姜意珍问一旁拿鞋的薛阿姨,“有客人?”薛阿姨说:“小陆医生刚才来了,送了请贴过来。”姜意珍换好鞋进去,垨真和垨业都坐在沙发上,垨业叫了一声妈,“你怎么过来了?”

姜意珍看到玻璃桌上红色请贴,问:“锦一要结婚?”垨真说:“可不是,周末有炸弹。不过这周我不去了,要出差。”他随手递给姜意珍看,姜意珍坐在沙发上,翻来覆去扫一眼,又问垨真生病好些没有。

垨业有点不乐意,因为她每次关心垨真比关心他还多。垨真看她带了保温杯,问:“去了疗养院?”

“嗯,从那里顺路过来看看你们。”姜意珍说,“刚才问起我,你怎么这几日没有去看他,从前叫你不要去,你不肯听,现在你真不去了,他倒有些不习惯了,今天还说看到了立萱。”她说得太顺口了,提到这个名字时,方顿了一顿,不点不知所措地望了一眼垨真,又看看垨业。

垨业低下头从果蓝里抓了个苹果来咬,垨真站起来说去锻炼。直到他上了楼,姜意珍这才问儿子,“是不是不该提?”垨业说:“应该不要紧吧。”姜意珍问:“都好几年了,也该忘了。”垨业说:“垨真已经跟从前不一样了。”

姜意珍回到家里时,倪先生还没有回来,垨业之前就告诉过她,让她在别墅多留一会,因为倪先生今天跟阮校长吃饭去了,明天学校有奠基仪式,下午还要彩排。姜意珍等着倪先生回来,一个人坐在沙发上,不知怎么感觉有点冷,那样的一种冷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,兴许是今天乔永安提到了立萱。姜意珍想了很多很多事情,往事向潮水一样卷了起来。

姜意珍半夜醒来,已经在床上了,倪先生带着老花镜还在看文件,姜意珍说:“身体不好,不要这么操心了,让垨业给你分担点。”她怕倪先生误会她偏心,又说:“交给垨真,不是也可以吗?”倪先生只是笑笑,推了眼镜继续看文件,“是传媒股份那边的让股合同,垨业说如果许家要跟倪家联姻,他说把传媒那边剩下的股份全部转到垨真名下。”

意珍顿时不说话了,工作上的事情,她从来不参与。但不知怎么,想到立萱心里难过,几年前感情那么好的两个人没有缘份,真是空欢喜了一场。姜意珍说: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?”她从床上坐起来。倪先生压住了她的被子,说:“你今天去哪里了,累得在沙发上睡着了,”他脸上有得意之色,“我抱你进来的,意珍,我老了,有点抱不动你了。”姜意珍说:“不,是我重了。”倪先生笑了起来。姜意珍问:“今日见到倪太太可有难为你?”他去传媒那边拿了合同,肯是见过倪太太了。倪太太的父亲是做广告传媒起家的,早几年倪太太失踪回来,就把传媒的事务全全交到她手中。

倪先生说:“什么倪太太,你才是正牌的倪太太。”姜意珍说:“我当然知道别人在背后怎么说我,不堪入耳,第三者。”倪先生说:“我还记得你来公司报道那日,穿了一身不得体的正装,眼神却是怯怯的,像个天使。”姜意珍说:“啊,二十多年了,一转眼都老了。”但她有一个秘密,瞒了二十多年的秘密。

姜意珍说:“我今天去了疗养院,肇东,你以前总问我为什么对乔警官这么好,是有原因的。”倪先生放下书,姜意珍说:“我今天去看垨真,他好像忘记立萱的事情了,有一阵子我反对过他们在一起。”

“她不是突然走了,怎么今天这么感慨。我知道,你为垨真着想。现在垨业与他相处得多有默契,我这一辈子最大的收获就是这两个儿子,真让人觉得骄傲,别人不知道多么羡慕我。”

“不,全是为了我自己,她也不是突然离开。”事出有因,怎么能算是突然。姜意珍这晚,把从前所有事情句句给倪先生交待,她说:“知道她是我女儿的时候,一阵惊一阵喜,她生下来,还没有取名字,就被抱走了。后来我出狱时打听过,福利院的工作人员说是生病不治,是走了的。我那时想走了也好,于我来说是感情包袱,我没想到乔警官的太太是不想我去寻她。”

昏黄的灯下,姜意珍泪水自脸庞无声滑下,“跟你试礼服的时候,也狠心告诉过她真相,怕东窗事发,怕别人知道,怕你嫌弃我。”倪先生握着她的手。姜意珍张口还想说什么,倪先生说:“快睡吧,明天去学校新实验楼的奠基仪式,阮校长特意交待我要带上夫人。”

台灯熄灭,泪水在黑暗中奔涌出来,倪先生说:“意珍,我早就知道。她还未失踪时,有一日前来找我摊派,这是为什么我默许立萱留在倪家的一个原因。”她大惊,突然想起那日,见到垨真与立萱亲近时,心脏病发。她静默无声,只是紧紧握住他的手,这些年承受所有指责全都有了意义。

学校新实验楼的奠基仪式从早上十点正式开始,姜意珍陪着倪先生前来,也不过是花瓶的角色,怪不得垨真与垨业不爱这样的场合,要端庄得体,笑得面部都有点不受控制,议式终于在十一点结束,最后还要与校内领导一一握手。阮校长的助手姜意珍见过几次,垨真上学那阵子,常来别墅家访。姜意珍跟他打招呼,“杜老师。”

他的电话骤响,五叔略为抱歉。

“啊,真的,看我这记性,肯定是我落下来的,今早还找了半天,没想到是落在了你那儿,还劳你送过来,你到哪里了?”五叔说:“我就在喷泉广场的边上,新实验楼的奠基仪式。”

姜意珍见他有朋友前来,自觉转过了身,等倪先生忙完这里,中午要跟陆律师见个面,锦一如今要结婚了,倪先生说要送一份大礼。只是姜意珍还没有转过身,就看到五叔对着自修楼的方向挥了挥手,姜意珍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,一颗心渐渐像是被冻住了,她说乔永安生病了,连她也病了,可不是病了,恍惚看到了立萱。

她听到五叔叫她:“立萱,这里。”姜意珍脚下站不住,一个趔趄。立萱仿佛也看到了她,站在远处没敢过来,那一秒的驻足仿佛一世纪那样漫长,姜意珍看到她转过身,向校门的方向快速走了回去。

姜意珍追了上去,五叔也追了出去,他的脚步快,通向校门的那条绿阴道上拉住了立萱。她把文件递到他手上说:“你的文件。改日再聊。”立萱转过身跨步,姜意珍叫住了她:“立萱!”

她看到五叔迷惑不解的目光,姜意珍已经从身后追了上来,拉住她的手,细仔辨认。“立萱?”立萱咬了下唇,叫了一声:“姜阿姨。”姜意珍拉住她的手,扳过她的肩,倪先生也走了过来,一边纳闷,她怎么突然跑了出来。倪先生见到立萱时还是吃了一惊。

中餐就近在一家日式料理吃的,立萱借口上洗手间出来透口气,进门时,听到姜意珍问倪先生,“要不要给垨真打个电话?”倪先生还没有回答,姜意珍又说:“算了,现在垨真跟从前不一样了。”立萱推开了和式木门。

落坐之后,姜意珍问她:“这几年去了哪里,做些什么?”立萱说:“找了一份外货公司的翻译,其实就是导游。”她谈笑自若。倪先生问:“就在本市?”立萱说:“不是的,我下午的车回去,回来是个意外,本来是昨天走,今早有份外单。”

和室内里一阵沉默,立萱说:“可巧了,今天早上我正好去了金九集团。”原来那几位西班牙人是与金九谈生意,怪不得如此重视,同时请了两位翻译。其实立萱进去的时候,真有一忐忑,好像电影里面演的那样,不期而遇,害怕遇到垨真或是垨业,遇见垨业的可能性大些吧,毕竟倪先生将大半工作交付于他。但金九那么大,其实要遇到一个人谈何容易。

与他们洽谈的人只是委任项目经理,立萱一个人也不认识,她一边想着万幸,一边又觉得有点遗憾。离开时,另一位翻译调侃说:“你看这么大单的生意,也只是项目经理来主持,这十九楼之上全是高管,也不知安托先生,能否见得到一位。”安托是那西班牙人的负责人,立萱那时只是笑。

立萱并不想说起到金九集团的事情,可是面对着姜意珍与倪先生,没有更多的话题聊了,唯有这一个,搭着那么一边。姜意珍听说她做外单,“一个人生活是不是很辛苦?”立萱摇头,频频看表,说:“两点半有一班车,我先去车站。”

姜意珍留住她说:“立萱啊,锦一要结婚了,新娘是你认识的朋友。”

“我认识的人?”

姜意珍笑了一笑,说:“嗯,你认识的人,等过完婚礼再走吧?”倪先生说:“让金司机送你过去。”言下之意是不用去守车站的时刻。倪先生开了口,立萱不好说什么,姜意珍说:“下午我们去陆家,带你去见见新娘。”

后来,有人给倪先生打电话,倪先生说:“我先回公司一趟,晚上去陆家接你们。”

姜意珍说好,立萱有点左右为难,姜意珍想了想说:“如果是因为垨真想要避嫌,现在没什么必要了。”姜意珍是知道她为什么要走的,即使垨业没有告诉她,她大抵也猜得出几分。倪先生离开了包厢没有多久,姜意珍就带着立萱去了陆家,原来新娘不是别人,是zoe。

“Zoe?”人生真是万万没有想到,立萱初听陆锦一结婚时,就猜着是谁,没想到是zoe。

姜意珍说:“可不是,你走了没多久,zoe兄妹就从美国来游玩,她真聪明,学起中文来很快,据说加入了什么门萨俱乐部,锦一是个科学怪人,说非要研究研究她,两个人一来二往也就熟悉了。不知不觉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,”姜意珍叹了一口气,望着立萱,“还有垨真,每个人都不一样了。”

立萱一直没有弄明白,姜意珍所指的“不一样”是什么概念,她去陆家的时候,垨真正好从另一部电梯下去,锦一狂按了一通电梯按钮,但是人已经走了。锦一说:“他跟摘星刚刚离开。”

从阳台望下去,虽不高,但隔着中间的绿化代,远是很远。立萱还是看到了垨真,他小心翼翼地打开车门,让女伴先进去。

原来是这个意思,姜意珍说“没关系”倪先生亦没有反对,原来是因为垨真有了自己的新生活。姜意珍说:“两年前就交了新的女朋友,叫许摘星。”

立萱笑着没有说话,这一刻才发现,纠结着要不要再见他,全无意义,她于他不过是过眼云烟。他把过去早就甩掉了,而她还一厢情愿以为他会等着她,他说过,十年二十年也要等着她,可见誓言并不能当真,但说的那一刻大抵是真的吧。立萱一方面为他高兴,别一方面,有一种又有点惆怅。仿佛烟花散尽的夜里,人都离去,唯有她仰头观望,可是漆黑一片,无边静寂。

(点击上方卡片可阅读全文哦↑↑↑)

感谢大家的阅读,如果感觉小编推荐的书符合你的口味,欢迎给我们评论留言哦!

分享 转发
TOP
发新话题 回复该主题